隐形杀手

《问灵》长评

 @阿草 

《问灵》

一口气读到凌晨五点，心神激荡。

我很久不曾如此认真地读同人文了，几乎是全文精读，读完整个人都震撼得无法呼吸。入圈之初的认真是出于对人物的陌生，被各种奇淫巧技、刁钻情节吸引，而此刻出圈在际，我自认为对忘羡熟稔深知，却彻彻底底臣服于这篇的智慧和胸襟。此文既是长评，也是我的自省，并非站在读者或是写手的角度，若借文中句子来形容，便是抛开一切作为一个修道者去看另一个修道者。

并没有一种不ooc的同人，无论是基于剧版还是原作都是一样，所以我不用“还原人物”这样的言论来称赞这篇文，而是要说“个性昭昭”。在绝大多数同人作品乃至原著番外中，蓝忘机都是一个少言深情的形象，他的人物形象依附于魏无羡、对魏无羡的爱，而很少来自于他修行者这个身份——身为修行者的蓝忘机只需要一句皎皎君子泽世明珠就概括完了。《问灵》中的蓝忘机并不是这样一个形象，他言行冷厉，果断坚决，并不会让人亲切，对家族的考虑远远大于私情，我相信这对于看惯了蓝忘机为情所伤的读者而言是很有争议的。但是我并不认为很奇怪，相反这正是我认为这篇的叽最好的一点，那就是他有自己的个性，或者说真正体现出来作者老师独特的设计。他不再属于墨香铜臭，而是一个比原作更广义、羽翼更丰满、气势更磅礴的蓝忘机。

阿草老师的文字的沉着精致，读来便知是一种严密、古拙又踏实的文脉。忘羡相知相爱，是由于他们三观相近，但是化用到修仙世界这个概念就该变成道心相仿——许多原著向的同人读起来是古代，但却没有古风，便是因为根本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架构。忘羡的三观是建立在对修行的理解上的，或者说修行才能反映他们的三观。

魔道此文，有骨骼血肉，但却处处漏风——生死观模糊，社会关系模糊，修行法则/武学道义模糊。玄幻修仙背景比武侠小说更进一步，可以说将武学与生死融为一体，这一步的架构是所有人物动机的大背景，无可或缺，但魔道却非常简略地略过了，只草草涉及了自己需要的部分，并没有一个完整的架构。举个例子，化丹手这个人，明明是毁掉江家非常重要的一个角色，他的功夫是游离于正道之外、掐住所有仙门中人命脉的东西，却并没有对他功法的原理、师承等进行比较详尽阐述，只是提到他曾经姓赵，练了这么一个凭空冒出来的绝技。阿草老师这篇并不是修补原作，而是超越了原作，提出了远远完善于原作的修行体系，并在里面恰如其分地描述了蓝忘机和魏无羡的道心，细腻的设定古朴又灵动，有种非常难得的踏实和坚韧感，读来酣畅淋漓，痛快！

不少人都写过蓝忘机等待魏无羡的十三年，从受领戒鞭开始，到魏无羡重生结束，期间穿插着夜猎、思追、教学。大多数人都着力去描写蓝忘机的深情和悔恨，我很庆幸对这种文笔的厌倦没有阻止我点开《问灵》。文题叫《问灵》，却不是那句让人厌烦的“问灵十三载等一不归人”，问灵十三载的下句，却是三天鬼界的重逢，问灵这个动作也用来广义地概括蓝忘机追问天道、问天地万物之灵的修行。阿草老师的设计从第一章开始就与众不同，蓝忘机在二十五鞭昏了过去，金丹出现裂痕，也造成了他后来的骨痛之症，看似简单的两处设计便将全文收束完整，成为了一个让蓝忘机开始重走魏无羡修行之路的导火索，甚至弥补了原作中化丹手秘籍这一空白。蓝忘机从肉体的碎丹之痛开始体会，慢慢地悟出万物之灵，模糊了仙道和鬼道，在不夜天和乱葬岗两次入魔、出魔，文脉似乎是在写蓝忘机的修行，却也是魏无羡的。当我读到蓝忘机从乱葬岗回来，在瀑布下的哭着说出那三句“我不如他”，便感觉到这篇文即使通篇没有魏无羡，却无处不是魏无羡：他早已化在蓝忘机的道心中了。

在这篇中，蓝忘机的执着得到了策略性的演进。他不再是一个在低魔世界里痴痴弹琴的苦恋之人，魏无羡的生死不明吊着他心里的一口气，从询问怨灵开始，到看到鬼门、寻找鬼门，最后终于在了结后事之后了无牵挂地孤身前往，归来时无憾无悔——这是一个凡人用血肉之躯问天的故事，蓝忘机是伟大的，他的魅力不再依存于魏无羡，而是完完整整地来自他本身。阿草老师没有对蓝忘机的情意做任何多余的描写，但是那份山海一般沉重的爱却一直影影绰绰，即便化成了蓝忘机的心魔，却也没有拖垮他的脊梁。作为同人读者，一开始可能会带入很多对原有人物的期待，但读到55章蓝启仁和蓝忘机的和解那里我却有种感觉，正如蓝启仁开始放下叔侄身份、以纯粹的修行者角度来看待蓝忘机一样，我也真正放下了所有对蓝忘机的固有看法，以一个全新的读者身份来解读他——无论这篇的蓝忘机有多大程度上的ooc，他都已经是一个完整而魅力四射的人物了。

蓝家的凉薄也非常真实。三十三鞭打在含光君身上，保下性命的是蓝曦臣的阻挡，也是含光君对家族的剩余价值；而当他成为振兴家族的中流砥柱的时候，所有人都对他的生死无比挂心，依然是因为他是信仰一般的含光君。他在家族中是没有温暖的，所以在娴姨为他落泪的时候他会感到疼痛，因为冰冷和凉薄早已经让他麻木了。蓝家伤了他又仰仗他，蓝忘机遍体鳞伤却依旧维护家族，对家学抱着信仰，我觉得这本身就是原作留白的一个难点，我们只看到了最后这个矛盾的结果，却很难去想象这其中是怎样一个演替过程。我个人偏向于现实主义，也就是相信一切都是利益权衡的结果，能看到老师这样设想真的又震撼又欣慰。

55章不是终章，但前面铺垫的所有在55章有一个大爆发，无论是蓝忘机的伤病、慢慢安排的身后事还是那本留给思追《忘羡手札》，都在和蓝启仁的对话中炸得淋漓尽致。“忘机不孝”，“我理解了父亲，也理解母亲”，此话一出我感觉心脏都要跳爆了——周而复始，从戒鞭开始的故事到蓝忘机与蓝启仁化开心结为止，行至中年终于懂得了自己父母的心境。

胡言乱语了一通，想说的还有很多，但实在自觉有些聒噪。我在忘羡圈待了一年，对忘羡的理解已经全部写尽，意兴阑珊，倘若厚着脸皮用修行自比，大约就是阿草老师形容蓝忘机的那句“道心圆满，空明无执”。我看完《问灵》55章久久不能平静，彻夜未眠，自省良久，深觉自己留恋忘羡的这一年像是一场大梦，甚至导致自己沉湎于早已有能力摆脱的一些低级趣味，就算没有一味地迎合热度所趋，但以人为镜，竟感愧不可言。非常幸运能遇见这篇优秀的同人作品，感谢老师带给我的震撼和思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