隐形杀手

wb:@隐形鲨手

个人文字产出目录见置顶
不再授权转载,请勿搬运图文

头像来源:@劳资是577

【忘羡】枯河

#突发小小小短篇

#空气视角

#同系列独立短篇:


枯河旧事祭日源泉大泽

休沐荒山竹花






雨后的石阶泥泞湿滑,小道士脚下一个闪失,便一咕噜往下滚了十几级石阶,把一身白衣滚得稀脏,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。前方年长些的白衣道人闻声,疾步赶过来,吓得那不足十岁的孩子翻身爬起,踉踉跄跄地行礼道歉。

白衣道人似乎叹了口气,弯下身轻轻捏了捏孩子的膝盖和脚踝,听到小道士抽泣般的惊呼。

“不可逞强。”他淡淡地说,拍拍孩子的外衣,单手捞着孩子的膝弯把他抱了起来,作势要折路下山去了。小道士知道这一行有违师祖的愿望,机会来之不易,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了怎么能因为自己而半途而废,连忙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地拒绝。

那道人也是个执拗的,召出腰间佩剑跃了上去,顷刻间,方才半日里步行的山路如耳旁疾风一般略过,不到一炷香就到了山下。待到寻着医馆问药,再找客栈把孩子安顿好,已经暮色四合了。


“今、今日真的不上山了吗?”小道士战战兢兢,看着被自己视作父兄的青年亲手帮自己上药,心里不知为何难受得像被拧着似的。

“嗯。”白衣道人面色平静,一手捏着小孩瘦得跟猫儿一般的脚踝,一手用药膏轻轻地揉他扭伤的地方,素来冷峻面容在摇曳的烛火里柔和了几分,眼睫落下一片阴影。

可是往年,每一年,师父总是雷打不动地上山,无论如何都从未中断过。虽说也只是带上一壶酒,一套黑衣,一人一琴,一坐就是一天一夜,但小道士隐隐觉得这件事是神圣的,不该多问,更不该因为自己的一点小伤中断。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师父的神情,却没有看出半点责备来。

“明日,我们明日再上山吧。”小道士拉着师父的袖口,小声提议。

白衣道人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,但面色依旧波澜不惊。


奇也怪哉。小道士破天荒地被摸了摸头,整个人像蒸熟了一般冒起了烟,抱着膝盖琢磨。师父是个执拗至极的人,少言寡语,但是很有主见,要做的事情神仙也拦不住,怎么会为了自己这区区一点小伤如此轻易就放弃呢?

外面一股大风,一道惊雷,片刻后便是大雨倾盆。

山间的小镇本就不繁华,这客栈也只是勉强算得上落脚之处,是个不漏雨不漏风的小偏房而已,就一张木榻一副座椅,连转个身的空地都难找。听着雨声渐大,白衣道人静静地坐了片刻,便起身收了支窗的棂条,把烛火挑亮了些,从乾坤袋里把那些每年都会带上山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桌上——黑衣一套,酒坛一只。

小道士觉得自己是不该看的,总有种渎神的意味,可是他的脚踝肿得馒头大,屋子里又无处可躲,只能在木榻的角上缩着。跟着师父这么多年,他只有每年的这个时候才会被带下家门所在的仙山,又上这一座荒山,从来没有多问一句,怕多问一句就扰了某种安宁。然而此刻烛火明灭,又离了师门那森严的环境,他对师父平白无故萌生出一种亲近感,仿佛自己有资格对这件事置喙了似的。

可是有太多想问的了,要从何问起呢?


“想说话开口就是,不必瑟缩。”白衣道人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琴,淡淡地说。

“那个……嗯……”小孩不自然地挪了挪屁股,抱着膝盖,“您知道我父母是谁吗?”

“应是名家修士,殁于家族纷争。我不曾与他们相识。”

“噢……”小孩儿心里一酸,抽抽鼻子。没爹没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他只知道师父把他带回了家,还收他做义子,给他起了新名字,却还是忍不住疑问。既然问了,答案也如此干枯,便也罢了。“您既不认识我父母,那是怎么捡到我的?我一点也记不得了……”

白衣道人擦琴的手顿了一下,很快又稳定下来,“亲眷托孤于故人,为其所遗。”

小孩眼睛想了半天。师父讲话言简意赅,但很少有言简意赅到讲不清楚前因后果的时候,怕是戳到了痛处。可小孩自己心里也难受得很,又多问了一句:“……为何?”

白衣道人停下了擦琴的手,深深吸了一口气,抬手轻轻抚摸着桌上的黑衣,张了张嘴,却终究没有办法开口回答。


小道士懂了。原来每一年都是去祭这位故人,所以才要带上并没有用的自己,所以自己受伤才会中断祭拜,许是怕这位故人在天之灵挂念不安。

想到这里小道士心里又暖暖的了,再也没有从前自怨自艾、被人遗弃的哀愁。


窗外雨声渐悄,林间的水汽从窗缝透进来,有一丝丝阴冷。小道士把自己抱紧了些,心里没来头地想,若是在这样一个阴雨绵绵的季节去世,想必是件可悲的事情。

白衣道人盯着桌上的酒坛出神,像是被小道士蜷缩身体的动作唤醒,收回眼神,叮嘱道,“你有伤,早些休息吧。”便要吹熄桌上的油灯。

“可是,亥时未至啊。”小道士委屈巴巴,似乎有些舍不得这点好不容易的温馨。

在占理的事情上他终究是拗不过师父的。白衣道人吹熄了灯,直接宽了自己的外衣坐在了榻边,小道士只好往榻里挪了挪,心想自从六岁那年他生病的那次之后,似乎再也没有赖在师父床上一起睡的经历了。小孩子自然是喜欢亲近的,何况师父是名义上的父亲,又是自己最敬重的前辈、修为高深的高人,他自然是孺慕加崇拜,完全不排斥。只是师父一向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质,儿时亲昵的回忆都带着几分不真实的感觉,更不要说现在了。


说是不困,但没过多久他还是睡着了,梦里晕晕乎乎地飘到了一座冒着火焰和浓烟的山林。他听见很多尖叫,很多哭喊,浓烟呛得他喘不过气,心里撕心裂肺的疼,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这个困境,直到他听见耳边有人呼唤:思追,阿愿,阿苑。

小孩猛地睁开眼睛,眼前一片漆黑,慢慢地适应才看清东西,映入眼帘的是师父那张俊得不行的脸,一脸担忧地捏着他的肩膀。他才发现自己被魇得不轻,半天都喘不过气,背上的冷汗濡湿了中衣。他不知为什么觉得委屈了,心里难受得要命,扑过去抱住师父的脖子就哭了起来。

家规有云,不可大喜大悲,所以小孩不敢哭出声音,就一个劲地流眼泪,把自己喉咙都憋疼了。白衣道人叹了口气,把小孩紧紧地抱在怀里,似乎还挺熟练地拍拍他的背,一直到孩子平静下来。

“含光君,对不起……” 小孩抽噎着放开手,做贼似的缩到边上去了,拿袖口擦擦鼻子。心虚地一抬头,看见师父的眼睛也亮晶晶的,像是两汪枯河里的泉。

白衣道人掖了掖他身上的毯子,什么也没说。


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



夷陵离姑苏不近,来去怎么都得一天,况且小孩的脚还受了伤,所以回程反倒不着急了,迟了也有交代。临走前,白衣道士御剑带着小孩到山上逛了一圈,把那酒坛和黑衣放到那片石崖前,和往年惯常的一样,烧了衣服,洒了酒。这位故人一定是与众不同的,小道士想,为何师父祭拜他不设坟冢,不焚香,不烧冥币?在山下多停留了一晚,师父看起来似乎比往年平静些,没有一坐就是一天,只是花了许久摩挲着石崖上刻的一段浅浅的诗文,像是十分留恋一般。


那诗文小孩早就不陌生了,平淡无奇的一首诗,无名无题,字迹凌乱,刻痕浅淡,像是一个落魄的武人醉酒后的狂草,剑下的功力却不敌一个十岁小儿。


可是不知为何师父却格外钟情这首诗,从前带他来这座山不一定在哪里停下,自从前年在石崖上发现了这首诗,此后每一年就定在了这个地方,那首诗不仅誊抄了很多遍,还拿最好的纸墨把字拓了下来,精心地收藏着。

许是那位故人的遗笔吧,小孩心里想,默默地琢磨了半天。他跟着师父习文习武,如今虽然不精但也已经略通一二了。这位故人和师父渊源不浅,却也是个每每提及就会引发沉默的人,那种沉默虽然常常隐瞒得不带情绪,但足够让他知道很多疑问是只能悟不能问的。


那人死在一个阴雨不绝的季节,死在夷陵的一座荒山;是个爱酒爱诗的侠客,是个舍命要护一介小儿的英雄,是个被逼入绝境的独狼。


师父的手指终于拂到了最后一个字,默立了片刻,转过身,鸦羽般漆黑的睫毛湿漉漉的,眼神冰冷也温暖。






“走了。”





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


雄心老去渐颓唐,

醉卧将军古战场。

半夜醒来吹铁笛,

满天明月满林霜。

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















—END—






那首诗出自《阅微草堂笔记》,为纪昀从军西域时的毛副官怅怀今昔、随口所作,作时无存稿,被一杨姓文人戏提于城北关帝祠,未署名,被传为仙笔。突然想到这首诗,觉得和羡最后在乱葬岗上等死的那段日子好符合啊……想想都觉得是一段很苦很绝望的日子。

之所以说他们是道士而不是修士,是因为一开始提到的“空气视角”,我并不想一开始就用大家已经耳熟能详的人物形象把他们框死。从叙述的角度看并不知道他们身份,俩人都一身白衣看起来像道士还会魔法(?)就叫道士了,再说魔道里修仙和问道本来就差不多。

想描述一个比较潇洒的汪叽,但是好像失败了……这篇这个时候应该是羡死了四五年左右,叽理智上接受了羡死亡的事实,最新的记忆里依然是羡羡叫自己“滚”,只是情感上依然非常卑微地爱着那个影子,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言行,只在心上人忌日的这一天来这边看一看。他心里有痛苦和思念,但大多数的情感还是被理智制服了,并没有放任自己沉溺在那种抑郁里,骨子里依然是真君子,即使心痛也依然会去爱周围的人,即使阿苑什么都记不得也会像父亲和兄长那样关心他。本来我想完全脱离蓝忘机这个名字的,想描述一个更广义更淡薄的君子之交,但是我的键盘有自己的想法……


所以生日为什么要写这个来折磨自己……【思考ing】

评论(22)

热度(990)

  1. 共5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